《二十四城记》海报
西川:《二十四城记》一位改不了方言的中年人
我看《二十四城记》这个影片的时候有些想法,实际上以前就有,但脑子里不是很清晰,但是这次又看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子清晰起来。
我们看电影的年龄感,有的电影是没有年龄的,无论讲的是老人还是小孩的故事,都是没有年龄的。而有的电影完全是年轻人的,还有一种是中青年的,贾樟柯的这个电影给人的年龄感是一个中年人。当然贾樟柯自己不是个中年人,贾樟柯一个青年人,他用中年的眼光来拍这个电影,这使得贾樟柯的电影跟其他没有年龄的电影和青少年的电影一下子就区分开了,这很不一样。这种中年的年龄感,肯定马上联想到的就是历史感,是一部关于历史的电影,是表达这些年来中国从社会主义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群体和个人的内心变化。这种变化,以往我们更多看到的是一个数字性的变化,从每年国民总值增加多少可以看出来,我们很少谈到数字变化背后的情感代价是什么,我们经常会谈到比如说环境的代价,或者其他的代价,但是很少在电影当中看到这种情感代价。这个电影却给我们很清晰地描述了这种情感代价,这是贾樟柯很独特的地方,表达出了电影和整个时代的历史进程之间的关系。
那么贾樟柯是怎样表现这个关系的,又怎么表现这样一种代价的呢?我觉得这是很有趣的一个地方,这个电影在美学上呈现出一种往回看的趋势。大家都说这是一部艺术片,更具体、更细致地表述这是一个作品,而中国当代各个门类的艺术都存在这个问题,比如说诗歌,诗歌这个门类我们能够继承的自五四以来传统实际上是不多的,电影能够继承下来的传统也不是很多,任何一个门类都不得不向其他门类学习,电影非常特殊的学习对象是什么呢?我觉得是照片。电影已经走到某个年代了,但是他却向一个比它落后的东西去学习,比如通过学习照片的表达,呈现出一种文献性在里边。
我还有一个很强烈的感受,这个电影一上来就是成都420厂的那些工人,他们讲的都是方言,而片子里的演员陈冲,陈建斌,吕丽萍,赵涛把普通话说成了方言,这个是我以前没想到过的。以前我们都说普通话就是普通话,方言就是方言,这个电影却很像方言电影。诗歌领域里有关于方言的讨论,但是电影里边好像没有关于方言的讨论,即使这个电影里说普通话,都是在方言的意义上说普通话,这就是电影的方言性,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方言电影,还是一种什么东西,但是可以说这种东西不仅仅是一个人在讲故事时具体使用的方言,这个电影里边所有的发呆,定格,电影一开始上来的发愣,都是一种方言。这种东西和所有的主流电影或主流文化,都有很大不同,包括愣在那儿,包括吸鼻子,我看好几个人,陈建斌还有陈冲都在不停地吸鼻子,包括唱歌,包括搓麻将,包括在唱歌搓麻将背后所呈现的人的特别老实的状态,都是一种方言。这个电影使用的语言,不仅仅是这些演员说方言,而是说它在一种方言状态里呈现出来的感觉。因为用了方言的方法,个人和历史之间的关系通过旧的时尚和小故事展现出来,每一段经历都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展开,揭示出时代的变化,以及时代中个人情感的变化,为了大时代,人所付出的情感代价,揭示得非常深入。
西川:
著名诗人,生于1963年。原名刘军,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著有诗集《虚构的家谱》(1997)、《大意如此》(1997)、《西川的诗》(1999),散文集《水渍》、《游荡与闲谈:一个中国人的印度之行》,随笔集《让蒙面人说话》,评著《外国文学名作导读本.诗歌卷》,译著《博尔赫斯八十忆旧》,合著《米沃什词典》等多部作品。曾获 现代汉诗奖(1994), 鲁迅文学奖(2001)、,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阿奇伯格奖修金(1997), 美国弗里曼基金会奖修金(2002),德国魏玛全球论文比赛中入围前10名(1999)等多项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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