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拿下戛纳金棕榈的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
前日,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电影展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开展,他的《热带疾病》和十余部极少被放映的短片作品将陆续亮相。对于有些观众抱怨他的电影“难懂”,阿彼察邦十分释然:“观众总习惯于固定的事情,但他们需要接受不同的东西。我的观众就是我自己,在电影里,我要对自己忠诚”。
祖父曾在中国西南部谋生,阿彼察邦因此能略微听懂几句中文。整个下午,他安静地坐着,脖子上松松地绕着花围巾,说话声音柔而缓,面对各种问题来者不拒,温厚,有耐心。发现桌子上半枯的盆栽,他轻叹一声,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把自己杯里的水慢慢浇在花盆里,令人想起他电影里的一大主题——“万物有灵”。
意象偏好 丛林代表着“自由”和“家”
新京报:你的6部长片有很多关联性,例如,“布米叔叔”也在《综合症与一百年》和《热带疾病》中出现过?这是有意为之?
阿彼察邦:是的,的确出现过,也是有意安排的。因为在拍电影的过程中,我更喜欢和相同的人一起工作。我是个很内向的人,这些人对我来说更像一个大家庭,我们可以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滴。
新京报:在你的电影里,一个和尚脱下僧袍之后,立刻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可以融入凡俗生活。你对宗教的理解似乎很辩证。
阿彼察邦:确实,我认为如果过多地沉浸在宗教中,或许会造成一些伤害。我在电影中谈论宗教,是想表现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很多不同的角色,而且这些角色可以发生转变。如果我们告诉自己,每个人只能有一个躯壳、一种身份,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新京报:你的电影中反复出现丛林的意象,除了泰国本身的自然环境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阿彼察邦:因为我觉得丛林代表着“自由”和“家”。当我们身处社会之中,有太多的规则在束缚我们,比如你必须穿成这样,或者那样,我们不得不调整自己来适应这些规则。但在丛林里我们是自由的,你想穿什么、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另外,我喜欢让我的角色们回到丛林、回到家里,这也是一种象征符号。
新京报:很多观众认为《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颇为晦涩,你想过让更多普通观众接受和进入你的电影吗?
阿彼察邦:我的观众就是我自己,我要做的是对自己诚实。每一类电影都有各自擅长的东西,对我而言,我最大的特点就是自己的个人经历,它们成就了我的电影观念。我相信,有过相似的经历和体验的人,一定能理解我所要表达的内容。
题材偏好 记录性,也是记录人性的进步
新京报:你的电影里经常谈到灵魂转世,你本人真的相信这个吗?
阿彼察邦:我在泰国出生和成长,周围的人都相信万物有灵,我很难抛弃这种氛围和观念。我本人也许没那么相信,但有次我在巴黎,确乎看到过一个女人的鬼魂——真的不是做梦。当时我想和她沟通,但没有得到回应。我想,如果得到了回应,我会更相信灵魂转世真的存在。
新京报:你偏爱有关性的主题,除了因为在泰国的审查制度下谈性相对安全,还有别的原因吗?
阿彼察邦:在泰国拍有关性的主题,的确比政治安全、自由多了,而且,性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记录性,也是记录人性进步的一个方面。每个导演表达性的方式都不同,我并没有用很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其实我很想试试,也许未来会这么做。
新京报:也因为这个原因,常有人把你和华语导演蔡明亮相提并论,但你认为自己并不像他?
阿彼察邦:我和蔡明亮的电影观念不一样,但我挺喜欢他的电影,比如《不散》。我也非常喜欢法斯宾德的作品,除了他的同性恋身份,还有他对爱和生命的表达,非常动人。另外,中国导演李红旗的《寒假》我也非常欣赏,这部电影很有诗意。
理念偏好 什么事都不是绝对的
新京报:泰国的电影市场能支撑艺术片导演吗?你拍片的资金主要来自哪里?
阿彼察邦:这取决于不同的电影。很多时候,我拍摄资金的10%-25%来自于泰国,剩下的来自于海外资金,比如意大利、德国的各种基金和学院资助,有时甚至来自电影爱好者的支持。
新京报:你在美国学电影,又在欧洲艺术电影圈得到荣誉和认可。在泰国的电影审查、电影资金都不理想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坚持在泰国拍片?
阿彼察邦:因为我在泰国生活了太长的时间,有些观念已经很难改变;同时,泰国本身有很多可供电影人发掘和讨论的问题。我在美国学到最多的是“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绝对的”,即使你的电影无人理解也没关系,虽然没有无限的自由,但至少能在自由的范围内阐释自己要表达的东西。
新京报:你提到最多的一个词是“自由”,你是有过不自由、受压抑的经历吗?
阿彼察邦:是的。泰国是一个充满了规则与禁忌的地方,教育体制也有很多问题。我曾和我的男友说,咱们来列张表,看看在泰国到底什么东西是允许的、什么东西是不允许的吧。结果我们列出了一大堆。2007年之前,泰国的电影甚至由警察来审查,很多影片不能公开放映。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如果不去寻求自由的表达,就会变成被动的动物,而不是人。因此在电影中,我希望自己能做到诚实、自由、开阔。
■ 人物名片
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 1970年出生于泰国曼谷,主修建筑,后赴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学习电影。作为游离在泰国官方体系外的独立电影人,他拍摄过6部长片,其中,2002年的《祝福》获得了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奖项;2007年的《热带疾病》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2010年,他凭借《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拒绝植入
“我只尝试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会受商业的影响。有一些大公司希望在我的镜头里展现他们的产品,比如Dior的珠宝、LV的包,但如果那不是我想要呈现的效果,哪怕有一秒钟的镜头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