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
张元导演身上的T恤在多伦多反复被外国影人夸奖,其实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胸前有银色亮片拼成的英文“荣光”一词的棉质短衫而已,但是,这件T恤配上张元满头蓬勃的小卷发和一幅懒洋洋的柔和面孔,就神奇地爆发了“艺术”的特效。
张元并没有去追求艺术的外表,但他确实骄傲于拥有“艺术家”这个身份,或者说,这幅“铠甲”,这让他能够胸怀理性的光去怜悯众生,与人间的苦难周旋,而不是随波逐流地抱怨和沉沦。在他众多的作品和此次在多伦多首映的新片《有种》中,这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冷静求索始终渗透其间,也让外界的视线从他的T恤透视到他的内在,由此,国外的老朋友拍着他的肩膀说出的“完整”贺词是:“张元,我喜欢你的T恤,还有,你的电影。”
我倾听了他们各种的不幸。我要以这些真实的故事为素材去创作一部电影,虽然我对整体社会结构很难了解,我也不能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是,我可以代表他们去追问生活,当人们有机会去分享彼此心灵的同时,我们的心也可能会变得更加柔软。
谈《有种》创作
面对80后北漂,我感觉到怜悯、困惑还有钦佩
电影《有种》北京时间今日在多伦多电影节全球首映,影片将于11月在内地上映。这部作品源于张元的一次“跨界”行为,两年前,他受邀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示他的摄影和视频作品,希望以“有种”为精神的诱饵,钓出在北京这座城市中潜藏的叛逆而鲜活的年轻一代。当时的“召集令”在微博上呼唤那些“有一个躁动的心,不安于朝九晚五,脑海中尚有理想撞击”的20岁到30岁之间的年轻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与经历,然后,张元会有选择地在图片和影像中去挖掘那些具有真实质感的生活,完成对于80后北漂的精神谱系的调查。
这个很酷的广告短短的时间就引来了200多人报名,摇滚乐手、模特、股票操盘手、保镖、社会工作者、大学生、无业者等形形色色的人群涌到了张元面前,然而,这些人的讲述给张元带来的并不是新奇,而是震惊:“我没想到,80后的人群这么不幸福,他们讲述的并不是奋斗的励志故事,而是真切的痛苦,比如,有的人从来没爱过别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有一个文身的男孩,刚刚20岁,却换过10多个工作,我倾听了他们各种的不幸——破碎的家庭,情感的缺失,生存的贫穷。面对他们,我感觉到怜悯、困惑还有钦佩,我于是就想,我要以这些真实的故事为素材去创作一部电影,虽然我对整体社会结构很难了解,我也不能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是,我可以代表他们去追问生活,当人们有机会去分享彼此心灵的同时,我们的心也可能会变得更加柔软。”
《有种》与《北京杂种》是相续的
张元多年前的电影叫《北京杂种》,如今的电影叫做《有种》,两者是否是岁月隔断的上下集?张元表示,“有种”这个词带着一股内心的气力,在影片中也形成了多种含义的对撞,“‘有种’可以是对于平等的渴望,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那个‘有种’;是对于这些处于挣扎中的年轻人的赞叹和鼓励,如同影片的台词所说,‘在看不到光明的地方,黑暗是另一盏灯’,活着并不容易,但他们的残酷青春会在生命中凝成另一层诗意;而在精神的探寻上,可以说,《有种》与《北京杂种》是相续的,20年前,我在北京这个城市中看到了年轻人肆意宣泄的力量,聚集了歌手崔健、窦唯和何勇,用音乐架构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故事线索,那一代人如今已经年华老去,新一代年轻人却在更大的压力下成长,两部电影会勾勒出历史的纵深。”
谈电影审查 对于题材的选择并不刻意
它也许会逼迫你从另一种角度去思索电影的生存,以温暖、诗意、幽默的方式去化解残酷。
这20年,对于张元自己来说,也是别有意味的,1993年,因《北京杂种》私自出国参赛,张元受到了禁拍处罚,直到《过年回家》的公映才终于让他从“地下”回到“地上”。这些年来,禁拍的痛苦、因独立制片而受到的排挤并没有让他缩手缩脚,他的作品锐利地关注过摇滚乐手、同性恋、杀人犯、精神病家属等边缘人群,张元表示,自己对于题材的选择并不刻意,大多是机缘巧合,但只要是发现了生活中真实的存在,他就会有创作的冲动,直到将这份真切表达出来才能心安,“我一直以来对于真实二字耿耿于怀,中国电影不该回避生活,因为生活中的故事比编撰出来的要精彩一百倍,所以,我的电影《妈妈》、《东宫西宫》都是半纪录式的,《过年回家》采访了十几个监狱。而另一方面,真实也令我在创作上痛苦,因为要把碎片化的真实信息和细节像七巧板一样精准地拼接,还原出生活的质感,需要极强的驾驭能力。”
中国电影环境已经改变了很多
很多中国导演都因为电影审查的原因将现实题材视作禁忌之地,张元也能够感受到来自审查的束缚,但是,他觉得艺术家的妥协并非是绝对的坏事,“它也许会逼迫你从另一种角度去思索电影的生存,以温暖、诗意、幽默的方式去化解残酷”,在张元看来,中国电影环境已经改变了很多,“其实,社会与艺术之间一直相互地妥协走到了今天,我拍第一部作品《妈妈》的时候,当时中国只有16家电影制片厂可以拍电影,它就成为了中国第一部独立电影无法批准上映,而如今,独立的个人、独立的公司已经可以申请单项指标,独立制片已经很普遍;拍《东宫西宫》的时候,华人历史上也没有这样的电影;《北京杂种》那个时候,摇滚乐在某种程度上看来有点像洪水猛兽,今天北京已经有数不清的摇滚乐队。”
但是,张元依然呼唤导演自我的觉醒,“但是,如今很多导演却背负上了另一个枷锁,那便是市场,很多导演遗忘了自己作为艺术家最该追寻的是艺术、是好的电影。”对于自己心中的好电影,张元说:“好的电影其实有很多标准,但他们也有共同点,那就是饱含理想、艺术性、创造性和探索性。”
谈电影节 不必过于看重电影节
一部电影未得奖并不意味着它水准不高,得奖可能会对于影片的销售和宣传有一些益处,但要靠很多的巧合成分。
此次,与《有种》一同来到多伦多电影节的还有《王的盛宴》、《十二生肖》、《搜索》、《危险关系》等剧组主创,可谓是华语片的大聚会,而相对应的是,同期举行的威尼斯电影节上,华语电影无一进入主竞赛单元。媒体猜测这与深爱中国文化的马克-穆勒卸任电影节主席有关,对此,张元表示,这是一种误解,“1999年我的《过年回家》在威尼斯拿到了最佳导演奖,当时担任主席的就是现在的新主席阿尔伯托,他现在又回归这个职位了。其实,电影节的选拔有很大的偶然性,电影节不是体育竞赛,必须层层选拔才能参赛,电影节的选送是有些随机的,不仅是主席本人去选,还有很多的选片人。全世界一般有几千部影片报名,中国电影未入选并不奇怪。德国也是电影大国,可是在近15年没有一部电影入围戛纳电影节,那是什么原因呢?不是说德国电影就不好,那可能是制作时间等各个方面的原因。”
如今,张元已经担任过大大小小几十个电影节的评委,参与的电影节更是上百,对于电影节,张元表示,不必过于看重,“电影节其实就是一个平台,就相当于商品的展台一样,一部电影未得奖并不意味着它水准不高,得奖可能会对于影片的销售和宣传有一些益处,但要靠很多的巧合成分。”
中国电影不必靠参加电影节来向国际证明自己
几乎每一部作品都参加电影节的张元已经深谙海外市场,他是否会因迎合“国际化”而放弃中国式的表达?张元笑道:“其实对于打开海外市场,我没有任何先见之明,只是运气而已,当时我的第一部电影《妈妈》未被批准上映,但是香港影评人偶然看到了,非常欣赏,之后,王家卫导演将这部影片的拷贝放在自己行李中带到香港,香港影人又推动了这部电影在国外电影节的参展,该片又不负众望获得了奖项,从此,我和海外的版权公司就建立了合作关系,延展到现在。”张元表示,自己从来不会拍摄给外国献礼的作品,“其实,东方和西方电影的巴别塔早已经建好了,处于不同文化语境的人们也早已经通过电影、文学、绘画,发现了人性是相通的,彼此的对话已经完成,中国电影不必靠参加电影节来向国际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