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大基因CEO尹烨：基因即因，未来已来

2017年09月21-22两日，由深圳市罗湖区人民政府指导、亿欧公司主办的“GIIS-全球产业创新峰会”在罗湖区京基100瑞吉酒店盛大启幕。

华大基因CEO尹烨在现场发表了以《基因即因，未来已来》为主题的演讲，其核心观点如下：

1、华大最早是为了做人类基因组计划而成立的，华大不是一家公立机构，而是一家民营机构。

2、中国现在是亚洲基因组学研究的老大，现在世界的格局是美中英三雄争霸。

3、现在这个地球上只有两个国家（美国和中国）三个公司能够量产临床级别的高通量测序仪，在中国就只有华大。这些测序仪是华大的，也是中国的，所谓大国重器。

4、精准医学，一定不是精英医学，它必须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得到的医学。

5、我们创造了一个真核生物的生命，这个生命是按照人类的意志去合成的。

【尹烨现场演讲实录】

大家上午好！今天，我给大家分享的演讲主题是《基因即因，未来已来》。很多人都知道华大基因，华大基因就在深圳盐田。那么，华大基因的基因到底是什么？

基因是什么？

基因（Gene）这个词在1909年上了学术杂志，它的英文名有一个“遗传”的意思，中文翻译非常好，是基本因素。这是中英文翻译都非常棒的一个词。大家跟我一样，大概有上百万亿的细胞，每个细胞里面大概有30亿对碱基，这是我们一个人全部的基因。其中，一半来自于父亲，一半来自于母亲；分别由四个字母组成，我们叫“ATCG”。我们之间有千差万别，但是我们研究了这么多人后发现，在30亿对碱基当中，人与人真正的差别还不到百分之一，或者说千分之五。

如果用一副扑克牌来举例，每一副牌有54张。有一手牌是这样子：7、8、9、10、J、Q、K，这好比是一条好的基因序列。这手牌如果打斗地主的话，一把就出去了；而如果其中一张牌错了，变成：7、8、9、9、J、Q、K。这牌怎么打？打一对9，然后其余只能打单张，这就是基因突变。

这个基因突变如果发生在出生缺陷上，我们可能就会生出一个带有遗传病的孩子。如果发生在一个关键的易感基因上，我们可能就会罹患肿瘤。华大基因所做的事情，就是研究这个基因和另外一个基因之间的事情。

我们为什么研究基因？

我们为什么研究基因？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要回到本源上。

20世纪是物理学的世纪，21世纪则是生命科学的世纪。物理学的本质，经典物理统一在原子上，量子物理统一在量子上。自然科学的本质，包括化学的本质，依然是物理。而生命科学的本质是基因。

因为我们研究物理，我们才有了ENIAC（即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世界上第一台通用计算机）、阿波罗登月、大型平行电路，才有了今天的互联网。而如果我们想让每一个人可以长命百岁的话，我们就必须从生命科学的基本要素——基因开始做起，因为它是基本的因素。

每18个月处理器的性能提高1倍，成本下降一半，这是摩尔定律，如今，我们的光蚀刻技术已经接近物理极限，但生命科技曲线下降得更快。图中红线显示了我们基因测序（读基因）成本下降的速度，黄线则显示了我们合成基因（写基因）成本下降的速度。

第一个人类基因组，由6个国家（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和中国）的科学家团队，从1990年做到2003年，花了38亿美元。但是今天在深圳，只需要3天时间、4000元人民币，就交出和当年38亿美元一样的东西。当技术的成本降低到一定程度后，这个技术自然就会普及。

人类基因组，没钱我们就不做了吗？

华大最早是为了做人类基因组计划而成立的，华大不是一家公立机构，而是一家民营机构。当时没钱，我们的领导汪建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圈个1%”。我们于1999年9月9日9点9分9秒在北京成立，后来代表中国、代表当时全球五分之一的人口承担了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1%的任务。

做人类基因组计划需要很多钱，当时华大没有钱，我们员工不拿工资，甚至还跟家里借钱，当时杨焕明院士从乐清市市长那儿借到了一笔钱。所以我们有一个基因博物馆放了一台机器，上面放了一个玉米棒子，这叫“穷棒子精神永放光芒”。华大那个时候没有今天这样的条件，我们后来终于有资本，代表中国人、代表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做基因研究。在科学上，往往华大拼了命也就是为了争夺一个机会。

水稻基因组日本做了10年了，你们还有机会么？

在做完了人类基因组计划后，华大将下一个目标瞄准了水稻基因组。但当时日本水稻基因组已经做了十年，日本1991年启动了水稻基因组计划。有人问，水稻基因组日本做了十年，你们还有机会吗？是的，我们还是有机会。

我们跟袁隆平先生合作，仅用了23个月，2002年4月在Science上完成论文发表，我们在日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这个项目做完了。从此日本再没有在亚洲做基因组研究的领先地位，日本在干细胞领域是强的，但是大家今天在网上随便查，日本在基因组研究上有贡献吗？没有。中国现在是亚洲的老大，现在世界的格局是美中英三雄争霸。日本为什么在这个主流竞争当中失败？本质上还是因为在学科方向选择上失败，太过于拘泥于细节，而忽略了基因组全局。

SARS病毒诊断试剂盒全捐

说起2003年的SARS病毒诊断试剂盒，华大从拿到病毒样本、到做出检测试剂盒、完成报批，大家猜一共多长时间？72个小时。

做完后我们开了一晚上的会，决定把30万人份全部捐给了全国防治非典指挥部。这是国难财，大家不能挣。2003年时没有生物安全柜、也没有超净工作台，一直到后来，中国的CDC是在2006年才成立的。汪老师当时说，“就算这个钱是你们用命扛下来的，也得给我捐了。”后来胡锦涛总书记来华大慰问。

民营机构做科研，能做成什么样子？

有人也讲，你们是一家民营机构做科研，能做成什么样子？Nature指数排名显示，华大现在在产业机构中排中国第一，华大自己创办的期刊GigaScience，影响因子在综合性期刊中在中国排第二，在全世界排第六。过去十年，华大发了近280篇GCNNS，文章作者都是实实在在干活的年轻人，不存在领导抢文章署名和排名的情况，更不会出现造假，这不是华大干的事情。前济宁市市长，华大农业董事长梅永红有个观点，如果经济都可以在体制外去创新，难道科学不是一样吗？大家能不能凭成果说话，而不是仅凭身份说话。不论出身，但看贡献。

还有人说，测序仪都是买进口的，谁有钱不都行么？华大最开始购买128台当时最好的测序仪HiSeq2000，变成了全球最大的基因组学中心，国开行当时给了我们100亿的长期授信贷款，按基准利率收利息。但不要认为华大是用国家的钱买测序仪，这是贷款的钱。

后来我们的发展已经动摇到了上游公司的地位，方方面面受到了限制。2013年，我们到美国全资反向收购了当时全世界排名第三的测序仪公司Complete Genomics，从此能生产自己的测序仪了。

现在这个地球上只有两个国家（美国和中国）三个公司能够量产临床级别的高通量测序仪，在中国就只有华大。所以这些测序仪是华大的，也是中国的，所谓大国重器。

精准医学阳春白雪，也就欧美能做得起？

又有人说，你们有测序仪能干嘛？我说，我们做精准医学。但精准医学这么贵，都是阳春白雪，是不是只有欧美能做得起？这是很多深圳妈妈都知道的应用：无创产前基因检测。

原来，要想知道一个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有无缺陷，我们需要抽羊水。今天，我们只要抽妈妈的静脉血——抽5mL静脉血，就能通过高通量测序加生物信息分析，知道这个孩子的染色体有没有各种异常，并以标记项标记出先天愚型，我们叫唐氏综合征的孩子。截止到2017年上半年，华大基因已经完成了220万例无创产前基因检测，占到了中国将近一半，占全世界四分之一。

更重要的是，无创产前基因检测这个项目在日本的费用是1500美元，美国是1000美元，欧洲是600欧元，而深圳，咱们现在是免费。香港做无创产前基因检测要6000元，去年深圳没免费的时候医院收855元，其中社保报销400元，老百姓自己只出455元。所以到了最后，香港的孕妇开始过关到内地来做无创产前基因检测。一般说只见过内地到香港生孩子的，没有见过从香港过来的。这个现象正好说明了香港与深圳在无创产前基因检测的价格差——深圳的价格便宜，差了10倍。

这个项目今年在卫计委的支持下，只要是在深圳参加了生育保险的老百姓，几乎是免费的，政府补贴300元，生育保险报销555元，就算没有报销部分，一个人也就交555元。目前，无创产前基因检测在广州的费用是1750元，北京是2100元，成都是2400元，感谢深圳给了我们这么一个机会。我们看见的是，这种疾病在深圳已经快要绝迹了。华大基因的无创产前基因检测在深圳做了7年，从2010年做到2017年，使得唐氏综合征的活产发生率从万分之三下降到万分之一点六，这还是我们只做了40%覆盖率的前提下。

很有可能，基因技术会像当年的疫苗和抗生素一样，像消灭天花一样，我们可以真正远离出生缺陷。所以，当有自主可控工具的时候，这就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一个人人唾手可得的技术。我说的精准医学，一定不是精英医学，它必须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得到的医学。

耳聋病家庭，就没法生出健康宝宝吗？

很多人会问，一个耳聋病家庭，就没办法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吗？刚才我们谈到的无创产前基因检测是检查，那有没有可能检查出来之后去干预？当然有可能。即使父母双方都是失聪的，我们依然可以通过三代试管婴儿技术，通过胚胎植入前基因诊断（PGD）技术植入胚胎，生出一个双耳听力正常的宝宝。

目前，中国一年有1700万新生儿，出生缺陷率为5.6%。要一个孩子身上与生俱来所携带的基因健康，这是我们现在可以做到的。医学总是给大家带来很多的奇迹。

不用转基因，我们就做不出好物种吗？

还有人说，不用转基因，我们就做不出好物种吗？我们今天不讨论转基因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但我没时间去争辩。我想，不用转基因，我们依然能做出好物种。就拿小米来说，我们可以看到，从毛主席，到邓小平，到温总理，到李总理，他们所处时期小米的穗是不是越来越大？

山西沁州小米亩产150到200公斤，东北的小米亩产大概是200公斤，但是华大小米在新疆种植，我们把它的亩产提高到600公斤，试验田亩产已经达到了800公斤。没有转基因，就是通过基因技术筛选高产小米。中国是小米的原产国，只要用现代的分子育种技术，就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请大家对中国的农业多一点信心，我们还是真的有本事提高生产力的。

如果到了火星，我们能有适应的物种么？

我说，是的。火星和地球之间，每一年传递的物种交换，大概是100到200公斤。如果我们可以把一些微生物放到火星上，也许就可以使它衍化出适应火星生长的物种。

这是华大今年在Science上面发表的一篇文章，讲的是人工合成酵母染色体。我们创造了一个真核生物的生命，这个生命是按照人类的意志去合成的。 

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大家知道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奖，是因为发现了青蒿素可以治疗疟疾。

青蒿素，原来种植五万亩生产的青蒿素，现在放到人工酵母去繁殖，生物学家只需要一个罐子，做一次发酵，两周之内，实际上产生的青蒿素将相当于种植五万亩产生的青蒿素，这是生物制造和工业制造的最大区别。

然而这个技术有没有其他伦理或者风险？是，所有的技术，比如核能，都是既可以在大亚湾建核电站，也可以生产核武器，关键在于如何正确运用。但技术就是技术，这些在过去异想天开，在今天勉为其难，在未来习以为常的，我们称之为技术。技术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就是技术的发展。如果不发展，那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希望的是让技术掌握在好人手里，让好人活得更好更快乐。

华大基因的愿景是什么？

有人说，华大基因的愿景到底是什么？我从医学角度来讲，如果我们可以控制出生缺陷，精准防控肿瘤，精确治愈感染，人人存储自己的细胞，则人均寿命至少可以达到90岁。

中国人今天的平均寿命是76岁，日本人的平均寿命是84岁，香港人的平均寿命是86岁，深圳人的平均寿命，我相信也超过了80岁。如果我们可以把这些没有治疗方法的因素下降，同时提高全民的健康意识，我相信大家可以整体活到90岁。

1949年，国家统计的人均寿命只有39岁，今天的是76岁，几乎整整翻了一倍。整个群体也都远离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句古话，对整体活到90到100岁，我是非常有信心的。

基因能够解决全部问题么？

肯定不能。大家印象当中的猴子都是瘦的，而今天猴子大部分都是胖的，还能喝百事可乐。为什么？因为百事可乐里面含有糖分。在自然界中获取糖分是很困难的，只有在果实成熟的时候才能吃到一点点糖。还有没有其他含糖的东西？有，比如蜂蜜，但是猴子吃蜂蜜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因此，当猴子一旦拿到糖，就开始嗜糖如命。这是基因所不能解决的。

目前，中国有10%的人属于2型糖尿病，50岁以上的人餐前脂糖偏高占50%，最根本的原因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基因查还是不查？我跟大家的想法是一样的，不查也行。管住嘴，迈开腿，以后少吃饭，多喝茶，少约唱K，多出去徒步，这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还有一个事情，我更郁闷，因为我自己也深受其害。中国第一大慢性病——颈椎病正在孕育。在我演讲的20分钟时间里，大家跟手机的交互已经超过20次。如果说这是一种传染病，那么传染源很有可能是微信、微博、Facebook，传播途径是3G、4G、5G、WiFi。易感人群是中国网民。有人问有疫苗吗？我觉得是停电。后来又有人发明了充电宝。今天你不带手机，是不是感觉你丢了？是你丢了？还是手机丢了？今天的手机，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工具，它变成了人的一个器官。这个器官的存在，是数码化时代的一个先进工具。

在医学上有个很悲催的事实是，如果你准确地知道你的器官在哪里，就意味着这个器官出问题了。在座的女生有多少知道自己的卵巢在哪？有多少男生知道自己的前列腺在哪？大家都不知道对吧？不知道说明没问题。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手机在哪。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远离手机，我觉得这个事情是我们人类的演化。你说怎么做？我相信只能用人性光辉去克制自己的基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华大到底给中国生命科学带来了什么？

最后，我想总结一下，华大到底给中国生命科学带来了什么？以前国内的状态是：中国用科研经费，买进口设备，做中国人的样本，数据上传到美国、欧洲的数据库，然后成果发表在国外期刊，华大也是这样。今天，依然是中国的科研经费，我们希望可以买国产的测序仪，做中国人的样本，数据上传国家基因库，然后成果发中国人的期刊Giga Science。华大构建的是全新的科研范式，是非常顶层的文化突破和科技创新。

如果谁还质疑中国生物技术产业不行的话，就看看华大，我想用战狼2的这句话来说：那是以前！

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