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推文】翟永平：让中国农村能源再次伟大

文／翟永平

亚洲开发银行能源总监

本文是作者在2019年3月5日中国城镇供热协会农村清洁供热委员会在山东省商河举办的“中国农村清洁供热国际研讨及现场交流大会”上的发言

让中国农村能源再次伟大

—对中国农村能源的思考：过去、现在和未来

各位来宾、专家、领导，大家好！

我首先代表亚洲开发银行祝贺首届中国农村清洁供热探讨及现场交流大会的召开，很高兴作为协办方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参加这个会议。我希望这次会议为解决农村清洁能源供暖开拓思路、分享经验，解决实际问题。

今天在商河这个讲台上，我回想起80年代。我出国留学到了法国，我经常被老师、同学问到中国农村能源的奇迹和经验。在他们看来那时候中国农村能源发展是典范，包括四方面：1）省柴灶；2）小水电；3）沼气做饭；4）农村县、村的能源供应规划。这四条现在回过来看，是很先进的：省柴灶是节能优先的理念；小水电是可再生能源，而且不靠补贴，农民筹资自己做；沼气也是可再生能源，而且是资源的综合利用；农村能源的规划是能源管理机制创新。那时候中国的能源专家很多是农村能源专家，后来成为超越农村能源成为著名的能源大咖。

进入90年代，中国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开放进入快车道。要想富，先修路；我是搞能源的，所以加一句：要发展，拉电线，通过大电网延伸农村电气化进程加快。特别是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制造业成为强国，包括风电、光伏产业的制造和应用都处于全球领先的地位。也正是通过可再生能源发电，解决了边远地区的农村供电问题，到2015年末全国实现了户户通电，在全球发展中国家处于领先位置。

我在非洲发展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工作26年，这些年走过许多国家，包括我们中国农村一些地方。每次和外国同事一起来到中国的乡村，他们都赞叹不已：县城很漂亮、村庄很干净。最近走访山西长治长子县城，宽阔的街道电线入地两边有华灯，街边还有像地铁站一样的站口，就是小一些。原来这是公共设施地下管廊的入口，便于水电气管道的运行和维护。这种设施在其他发展中国家不要说农村，城市绝无仅有。

但是，有一件事中国的边远农村与其他发展中国家差不多：这就是厨房。厨房烟熏火燎，用的是薪柴或者散煤，炉灶也比较简陋。而且，在中国北方冬季供暖也是同样的问题，长时间以来以散煤炉灶或者热炕为主，室内污染严重。按照国际能源署的估计，到2016年中国还有4.57亿人口的做饭、供暖没有用上清洁能源。

我们常说全球能源系统正在进入百年来未有过的变局，很多专家用6个D来描述：distributed （分布式）、decentralized（去中心化）、digitalized（数据化）、decarbonized（去碳化）、democratized（民主化）和depollution（清洁化）。与这6D相适应的技术正在日新月异的发展，比如微电网、电池储能、燃料电池、区块链、需求侧响应等等，推动各类可再生能源的大跃进。我上周在东京就主持了这样一次高技术能源讨论会。

但是，这里面似乎有个漏洞：这么多的D，这么多的高大上技术，哪一个可以管到农民的厨房和土炕？在能源转型的过程中，农民的厨房成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说来也让我们感到惭愧，农村这个被遗忘的角落终于被想起来的直接原因之一是城市—-城市里面挥之不去的雾霾。我们意识到，大电厂的超低排放改造越是成功，那么农村散煤燃烧所带来的空气污染就愈发显现。治理农村污染不仅是改善农民生活，减少农户室内空气污染，而且也是解决区域性空气污染的重要途径。

那么，到底如何解决农村清洁炊事和供暖问题？农民对能源的诉求很直接了当：要用得起（价格可承受）、用的上（关键时刻不断供）、用着方便（操作简单）、用着干净（没有污染）。这几条诉求或者说是目标如果每一个单独列个数学式子的来求解的话，就是一元一次方程都有解。但是，如果要同时满足这四个目标还有没有解？

我们今天的会议这么多的专家、领导还有各方面的代表人士就是来求解这个难题。我觉得解决方案会有的，应该包含下面四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考虑国情、省情、县情、村情，与当地资源禀赋、经济水平匹配的高效能源供应技术和集成。既然是农村，那么生物质技术就要做首选。同时特别是要做好房屋的保温措施。清洁供，要节约用，没有保温的住房，任何高效的技术也是低效的。

第二，创新的商务模式，兼顾消费者、投资者、技术和制造厂家、能源供应商、各级政府的诉求，一个不能少，少一个就不可持续。

第三，在上述基础上，设计出bankable projects，金融机构介入提供资金。我在北京也与人民银行研究局的领导探讨如何降低融资成本，主持清洁供暖。没有金融机构的介入，只靠政府补贴也不可持续。

第四，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样的解决方案，最终应该要让用户自己来拿主意。用得起、用得上、用着方便、用着干净，还要符合生活习惯。可以说，农民用户的抉择是检验清洁炊事和供暖的唯一标准。

亚洲开发银行愿意积极支持农村清洁炊事和供暖，具体来说我们可以做四件事：

第一，以小额技术援助赠款支持清洁供暖技术的试点，探索创新的商务模式。目前我们在山西长治市长子县在做这样的试点，今天也有来自长治的相关领导参会；

第二，亚行可以提供政府担保的主权贷款，与金融机构合作建立基金平台，或者以优惠贷款支持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的供暖项目，今天也有来自北京、济南的我们项目单位参会，我们今年还会在河南支持类似的项目；

第三，对于有商业回报的项目，我们可以直接给企业提供非主权担保贷款支持清洁供暖，比如我们在雄安与中石化-冰岛合资公司的地热供暖项目；

第四，亚行可以促进各国之间的技术和知识交流。在清洁供暖领域，中国的实践和经验、教训也将为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参考和借鉴。我们今天特地邀请了蒙古国的官员来参加会议，学习中国经验。

最后我想说，我这个年龄的人，都记得1978年作家徐迟写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哥德巴赫猜想，简化为1+1，貌似谁都懂，但是著名的数学家陈景润也只是证明了1+2。

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我们能源领域也有一个哥德巴赫猜想：看上去如此简单，就像1+1，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可能连1+2都没有解决，这就是农村能源特别是农村清洁供暖问题。能源转型6D要反映在事关数亿农民的农村能源供应问题，农村清洁炊事与供暖就是关键的关键。中国农村能源在上个世纪曾有过蜚声国际的辉煌，让我们共同努力——让中国农村能源再次伟大（make China rural energy great again）！

主编：冯义军执行主编：赵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