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卫
顾长卫第二部作品《立春》的女主角蒋雯丽在刚刚结束的第二届罗马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女演员奖。顾长卫告诉《外滩画报》,蒋雯丽在拍摄中发挥了半个导演的作用,“有时候干脆她就住剧组,自己去和演员聊了。我这个人不排斥别人,谁帮我都行。最终观众会说,你看人家导演是顾长卫。很少有人会问,在现场谁最牛逼?”
10月28日晚,一身黑色正装的顾长卫独自踏上苏州金鸡百花的颁奖红地毯。半小时后,大多数人的短信和电话都在传递着来自罗马电影节的同一个喜讯:蒋雯丽凭借《立春》拿到了影后桂冠!
过了零点,顾长卫抽空在酒店大堂接受记者专访。台湾金马奖主席焦雄屏等一帮人一边等他,一边开桌海聊起来。面对这部折腾了两年多才露出真面目的影片,顾长卫颇为感慨:“总算这个片子有了个比较理想的结局”。
顾长卫转型做导演后,首部影片《孔雀》拿下柏林电影节银熊奖。《孔雀》是计划经济时代普通城镇家庭面临的计划人生,把扮演姐姐的张静初一举从新人捧成明星。《立春》则是市场经济时代中,普通人舒展个性和理想,却面对着理想的失落。这一次,顾长卫捧“红”的是太太蒋雯丽,也算是给“夫妻店”招牌镀上一层金。
顾长卫兴奋地向记者描述,拿奖前曾经收到组委会的“暗示”。他是苏州吴江人,早就答应了出席金鸡奖颁奖典礼,所以等不到罗马颁奖就回国了。蒋雯丽打算第二天和剧组回国,组委会却婉言挽留她不要走。预感到“有戏”,她才留到最后。“颁奖前,组委会对得奖人有暗示是惯例。否则人都走光了,颁奖礼多难看?”至于是不是早有准备把妻子送到影后的领奖台,顾长卫笑自己没有那么大能耐。“完全没有这个因素,这都要归功于李樯编剧把角色写得很好”。
11月5日晚,《立春》在北京点映,有记者在昏暗压抑的气氛中昏昏欲睡,中途退场。张扬在顾长卫旁边说,每次看完他的影片,都想一个人偷偷流泪。
B=《外滩画报》
G= 顾长卫
“观众不会问片场谁最牛”
B:这部电影起初并不是蒋雯丽来演,为什么最终你举贤不避亲?
G:我们当初有好几个人选。最后还是觉得雯丽最有可能把这个角色演成功。
B:角色最像她自己的地方在哪里?
G:这个要观众来说。对于她还是很有挑战的。(挑战在哪?)你看了就知道,反正和她以往演的角色完全不一样。无论外形还是内心都不一样。这不是个偶像剧,这是另外一种情境,她要更多地贴近角色。
B:她为你作了很大牺牲,比如增肥、不化妆、变丑?
G:为什么是为我呢?这是为艺术!
B:蒋雯丽对你的影响大吗?
G:拍《孔雀》的时候,她就给了我很大帮助。以前我虽然也在拍摄核心队伍里,但是导演和演员说话声音都很小,从来没有注意过导演到底是怎么指导演员的。轮到自己当导演,我问了她不少。有时候干脆她就住剧组,自己去和演员聊了。我这个人不排斥别人,谁帮我都行。最终观众也会说,你看人家导演是顾长卫。很少有人会问,在现场谁最牛逼?
B:看来现场谁最牛的是蒋雯丽。那你怎么和她说戏呢?
G;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呀! 谁也不含糊。不行就采用两个方案,你拍一个,我拍一个。但是最后剪辑大多还是我决定。
“这部影片肯定会有争议”
B:《立春》的故事性好像更弱,你所说的观赏性更强会表现在哪里?
G:《孔雀》的时空跳回来,前后插在一起。《立春》的观赏性比《孔雀》强,个人风格化的东西会比较弱一些,故事上比较连贯。雯丽扮演的老师把和她有关的6 个人的命运都关联起来。。
B:你个人比较偏好拍摄群像的生活状态?比如当初的《孔雀》也是聚焦群像。
G: 这都是碰巧。我就是不喜欢电影的线条太简单。如果不是偶像剧,我都喜欢看。现在观众可以看到很多电影,还是不要弄得太简单了去糊弄他们。
B:是不是因为剧本的缘故,后期修改难度很大,导致关机这么久之后才真正出炉?
G: 我这个人做事情特别犹豫。剪辑反反复复弄了很多版本。特别是结尾部分,在电影局送审通过了双片审查后,我们还修改了一次结尾。在通过的版本上做了小的调整,做得更短了。原来的那个结尾更宏大一点,更感慨一点。现在的结尾更加简洁,更生活化一些。
B:你个人早就预感到会有争议?
G:有争议就是有交流。《孔雀》的结尾也是没有一个解决的方案。当然,并不是所有人同意你的观点,有人觉得你是艺术家,有人就觉得你是疯子。但哪怕是疯子,我也尊敬他,向他表示敬意。
B:从某种程度上看,《立春》和《孔雀》是同一系列?
G:唯一的有机联系,就是从影片里能够看到这两个故事发生在同一个城市。《孔雀》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事情,人的生活和命运都被计划了,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个人想法。《立春》是八九十年代的事情,这个时代是允许人有梦想有个性的。
摄影师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B:电影里的那个时代人人有梦想,但是却很难实现,你电影的人都超越不了现实和理想的距离。
G:能实现理想那是撞大运。如果人只在乎实现理想的结果,而不在乎实现理想的过程,就会失落的。人要学会面对现实,在这个过程中体会人生的快乐。
B:李樯编剧的剧本对人性描写都很“狠”,哪怕结尾都不愿意让他们有个光明的尾巴。
G:啊,我不光明吗?比如《孔雀》,你觉得结尾不和谐吗?《立春》也是和谐的。人要学会和自己相处,和环境相处,更要学会和梦想和理想相处。把这些学会了,才能更和谐。
B:你和周围和谐了吗?
G:我希望吧。我有点懒。我两头,一头一点完美主义,一头就是懒。要不就不做,能不做就不做。
B:你本人是摄影师出身,但你却并没有要在影像上刻意表现自己?
G:很好的问题。我知道影像是很厉害的。我是担心我作为导演没有那么大能耐。把影像弄得那么夺人的话,就会显得内容更薄弱,这是我的一点想法。虽然要制造一个很好的氛围,但是我不能把它弄成一个光影上特别夺目的东西,那一定要和内容匹配。坦率地讲,我也经常在这里面有内心的矛盾。
B:做导演的时候,你反而让自己摄影师的出身往后退了?
G:我不是摄影师,也没有放那么多心思在这里头。我反应比较慢,现场的事情那么多,我顾得了这就顾不了那。摄影师要是有原则性的事情,才来和我商量。
B:你拒绝为《赤壁》做摄影,大家都很意外,为什么?
G:因为我拍不了。我现在回去当摄影,才发现现在胶片用什么型号,都不知道了。我上一次做摄影师是1999年,都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我真的做不了。吴宇森的电影我特别想去拍,而且我都已经答应了吴导演,因为大家很熟。但是看剧本后,我特别内疚,特别怕大家失望,你这人怎么能拍成这样呢?
B:这部戏是难拍,连吕乐最终也辞拍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没把握的东西就是挑战,你是不是过分谦逊了?
G:这个片子太大了,我怕我掂不起来,特别怕最后人家说,怎么搞成这样。硬是要我干一个事情,必须要心里有底。《赤壁》特别复杂,难度很高,我从来没有拍过,很多地方我吃不准。人也很有矛盾,太吃得准,也觉得无聊;吃不准又担心。人要挑战,但也要拿得准,不能像唐吉柯德,那叫什么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