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峰批武侠片堕落 赞王家卫已成武术行家

 
《倭寇的踪迹》呈现不一样的武侠片

　　意大利当地时间9月8日，第68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竞赛片《倭寇的踪迹》导演徐浩峰对话记者。对于部分观众认为该片不具备观赏性的质疑，徐浩峰解释称真正的武术就是要隐藏招式，他还指出现在香港的武侠片故事支离破碎，堕落成了MV。谈到广受期待的《一代宗师》，徐浩峰表示非常欣赏导演王家卫的水准，并认为经过多年的研究，王家卫已经成为了武术的行家。

　　太多的武侠片堕落成了MV

　　记者：《倭寇的踪迹》和其他的武侠片有着明显的不同，为什么要如此表现呢？

　　徐浩峰：知识体系不一样，《倭寇的踪迹》是从民国的武馆文化出来的武侠片。很多人把武侠片做得太神了，太商业的结果就是故事支离破碎，武侠片就堕落成一个MV似的东西，但作为叙事艺术来说，一定是要靠故事传达思想。

　　记者：香港商业的武侠片，首先就是要让观众容易进入故事，也会比较重视视觉上的刺激，但《倭寇的踪迹》没有这些东西，怕不怕观众不能接受？

　　徐浩峰：新东西出来之后，受众肯定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真正的武术是隐藏招式才能赢，很多武打片，他其实是为了表现招式，像我这种隐藏招式的，观众可能觉得难看，因为他本身这个系统它就不是为了好看的。但是没有姿态之美之后，武术还有别的美感，比方说观众对力量的想象，或者对真正速度的观感。其实慢动作就是为了表现姿态，一做慢动作，风衣就会变得很好看，腿在空中劈叉的时间就会长，包括李小龙拍一些电影，他都不是按照一秒24格走的，他有些东西，他按照一秒17格走的，都是为了追求姿态之美。我这部电影里最快的动作，就让演员自己表演出来，演员能做多快做多快，也有它的美感。

　　评论其他动作片导演不合适

　　记者：你为什么不用香港武侠片常用的威亚呢？

　　徐浩峰：还是跟美学有关系，因为吊威亚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姿态之美。我的剪接观念不一样，别人是为了把动作分切之后更好看，我是为了省略一些环节，然后让观众真正去体会那个速度，因为真正致命那一下，一定是对方反应不过来，你才能够胜。

　　记者：胡金铨就这么做……

　　徐浩峰：胡金铨的武指韩英杰，是一个北派的武指，但是他基本只负责现场的动作设计，摆镜头都是胡金铨自己动手，这和张彻相比完全不一样，张彻是一到拍武戏就不管了，让动作指导去拍，严格来说张彻的电影两个导演的作品。

　　记者：这也是香港武侠片一个比较大的特点，导演拍文戏，武术导演拍动作戏。

　　徐浩峰：对，但我是学习胡金铨的方法。

　　记者：陈可辛的《武侠》不知道您看没看，他提出“科学武侠”的概念，您怎么看？

　　徐浩峰：我看了，现在的武打片，基本上由香港导演在发展。科学武侠，微观武侠，在看待武术这个事情上，掌握了一个新思路。

　　记者：你觉得这个思路好吗？

　　徐浩峰：但凡是成为艺术，就没有好坏之分，起码满足两个要求，一个是符合美学原则，还有是有新鲜感觉。而且我和陈可辛都拍武打片，所以一个武打片导演评论另一个武打片导演是不合适的。

　　文武分家是中国文化的悲剧

　　记者：作为王家卫《一代宗师》的顾问，你给王家卫提供了哪些建议呢？

　　徐浩峰：我其实就是给王家卫提供了北方民国时候武林的习俗，比如几个门派在一起，以什么方式开会，大家怎么排坐次等等。

　　记者：章子怡饰演的角色叫龚二先生，正好您写的《逝去的武林》中形意拳的传人李仲轩先生，也有一个叫“二先生”的绰号，这两个人有关系吗？

　　徐浩峰：没有关系。龚二先生练的是两种拳，八卦和形意。你看章子怡的剧照，那姿势不就是八卦掌吗？

　　记者：为什么很少有表现民国武林的电影呢？

　　徐浩峰：最早的武侠小说就是表现民国武林的，比如武侠小说的创始人平江不肖生，他本身是武林人物，有武术传承，在武馆里教拳，他写得都是身边人，然后就算有一些传奇的东西，不是亲身经历，也一定是好多人在口口相传，这样写武侠小说，会成为硬派武侠。后来有大量的文人借入，宫白羽是鲁迅的学生，金庸是个报人，梁羽生以前是记者，温瑞安是写诗的，古龙是写文学的，后来武侠的代表人物都是文人，文人有想象力和浪漫情怀。以前中国传统，一直是讲究文武双全，所以就是说一个大的学问家，一定是有功夫，比如清初的顾炎武等这些人都是有武功的。诸葛亮也有武功，周恩来学过八卦掌。

　　文武分家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悲剧，一定是要文武合流，这才是中国的强处。毛泽东第一篇论文，讨论的不是社会制度，是体育之研究。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师范大学的老师，最后带兵打仗。

　　王家卫的武术知识超越了我

　　记者：但是现在的武侠片实际上是文武分流，导演基本上拍文戏，武指都是拍武戏，那如果按照您的理论来讲，这不是好事。

　　徐浩峰：并不能这么硬性理解，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可以多人合作，只要有统一的审美就好了。你比方说王家卫，他绝对是武术内行，因为他花了大量时间去走访各门各派的武林人物，而且那些真正的武林人物，一个徒弟跟了自己三十年，都不教的口诀，一见王家卫就告诉他了。

　　记者：就是对他信任吗？

　　徐浩峰：缘分，觉得他有这个本事。王家卫真正想拍一个东西，王家卫在武术知识上的广度超越了我，因为我只知道形意、八卦、太极，你问我别的，我不知道。

　　记者：王家卫还知道什么？

　　徐浩峰：他知道很多，咏春、形意、八卦、太极的师傅他也采访了，包括南方的南拳、洪拳、鹤拳，面子非常大。

　　记者：那甄子丹、刘家良、洪金宝、袁和平，这些知名的武术导演，还不如王家卫对武术的理解高吗？

　　徐浩峰：这个没有高下之分，因为我对其他人的情况也不是太了解。在我们旧有的概念中，一个导演你拍某一个行业，首先要成为这个行业的专家，所以当我看到王家卫这种工作方式，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