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洪一峰
洪一峰和幼年的儿子洪荣宏
宝岛歌王
有“宝岛歌王”封号的洪一峰两个月前因病住院,年前转到北医安宁病房治疗陷入昏迷,这几天状况不好,24日下午4时25分因心肺衰竭病逝,享寿83岁。以下是台湾媒体刊载的一篇关于洪一峰的文章,详细回顾了洪一峰的艺术历程。
在只闻其声的年代,人们透过收音机聆听他的歌声;电视机影音传播的年代,人们从萤幕上欣赏他的舞台风采。四零、五零年代出生的人,几乎都是在他的歌声陪伴下长大,宝岛歌王洪一峰,低沉浑厚又感性的歌声,奠定他在歌坛的地位;展现音乐才华的创作,让他在歌谣界享有不坠的地位,直至今日他仍创作不辍,只因在他的脑海里孕育了许多美妙的音符,期待与爱乐者相见。
洪一峰,本名洪文路,一九二七年十月三十日出生于台北,父亲虽是台南盐水人,但是母亲怀着他三个月时,父亲就过世,母亲便离开台南盐水来到台北生下他,成了遗腹子。日据时代,一个丧夫的寡母要养活小孩,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加上二次大战的战火,洪一峰的童年比起同年龄的小孩来得坎坷,小学时即展现音乐才华的他,受到老师特别的关爱和提携,公学校一到四年级是在北港公学校就读,在北港公学校深受日籍音乐老师野世先生的疼爱,个别教导他歌唱技巧与乐理,公学校五、六年级时迁回台北,进入龙山国民学校,龙山国民学校的音乐老师教他拉小提琴,台北龙山国民学校毕业,接着完成高等科学业后,十六岁的他便开始工作,分担家计。
刚开始,他在日人开设的工厂工作,但内心对音乐的喜爱,让他不甘于窝居在工厂里,遗传自画家父亲的绘画天份,离开工厂后,洪一峰有段时间在街头以帮人画素描维生,有时参与公会堂(现在的中山堂)的演唱,当时还自己取“洪文昌”作艺名。十九岁那一年,自谱词曲写下《蝶恋花》。
问起他当初怎么会写出《蝶恋花》这种充满情爱的歌曲?
已七十五岁的洪一峰略显腼腼笑答:“彼时当少年,比较卡会黑白想,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但是当我们唱着这首创作于一九四六年的《蝶恋花》时,仍能感受那份纯洁、真诚的爱:
“爱情投合在心内,空中月也知,心心相印双人爱,终身相感介,咱是甜蜜随东西,游赏咱世界,蝶恋花栽相等待,年久着原在。”
展现创作音乐的才华,在那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为了让大众知道自己写的歌,洪一峰自己画插画,自己刻版印刷歌仔簿,从二十岁起开始卖歌仔簿。四零年代卖歌仔簿,通常选在庙埕或大树下,在地上铺一块布,将歌仔簿一一摆开,为拉近与顾客的距离,和顾客作交流,洪一峰有时拉小提琴,有时弹手风琴自弹自唱。在此同时,他也在电台担任演唱的工作。四零年代的广播节目,播送歌曲时都是放唱片,洪一峰接任电台的演唱工作后,就找来二至三名乐师,在录音现场自弹自唱,有时找来歌手如纪露霞、张淑美,加入演唱行列,这种现场演唱的方式颇受听众喜爱,当时的民声、民本、天南、正声,都会邀请他到现场演唱。这段期间,他在台南一位算命师白惠文的建议下,取“洪一峰”为艺名,从此平步青云,登上高峰。
旧情绵绵重振台湾歌谣
在电台唱出知名度,一九五七年进入台声唱片录制《山顶的黑狗兄》,这是首日本曲填闽南语词的歌曲。五零年代中期,台湾掀起一股怀日风潮,唱片市场充斥日本曲调的闽南语歌。明明是台湾人,为什么要唱日本的曲调?战前、战后,台湾也有很多非常好听的台湾歌谣,怎么就被日本歌给取代了呢?有心重振台湾创作歌谣的洪一峰,在一九五七年时认识作词家叶俊麟,两个人就开始合作写歌,从一九五七到一九五九年,陆续完成《旧情绵绵》、《淡水暮色》、《思慕的人》、《宝岛四季谣》、《宝岛曼波》……,两个人一边写歌,一方面向唱片公司毛遂自荐,在一片怀日风潮下唱片公司并不看好闽南语创作歌曲。洪一峰表示,当时台湾的录音设备和品质,跟日本比差了一大截,电台播的唱片都是透过管道从日本夹带入关,直接送给电台播出,效果当然好,加上怀日风潮作祟,唱片公司更不敢轻易出版在当时不被看好的闽南语创作歌曲。
由于洪一峰在台声唱片录制《山顶的黑狗兄》,唱片销路不错,叶俊麟的填词能力也倍受肯定,亚洲唱片公司最后勉为其难地在一九六零年帮他们录制闽南语唱片。
《旧情绵绵》、《思慕的人》,经电台的播送,渐渐受到欢迎,洪一峰低沉富含感情的嗓音,将《旧情绵绵》、《思慕的人》等歌曲,唱得让人回肠不已,这些歌曲的走红,奠定了洪一峰在歌唱界的地位,与当时红透半边天的文夏并称为“宝岛歌王”,一个高音,一个低音。
和叶俊麟合作写歌,通常是叶俊麟先写好词再交给他谱曲,但是这首《思慕的人》却是先有曲,洪一峰回想创作当时,他到处演唱,有一些死忠的歌迷,他唱到那里,就跟到那里,久而久之就和朋友一样,如果有些歌迷突然不来了,心里就会惦念为什么没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样的牵挂在他心里谱成了旋律,他把这种心情告诉作词家叶俊麟,于是完成这首《思慕的人》:
“我心内思慕的人,你怎样离开阮的身边,叫我为着你,暝日心稀微,深深思慕你,心爱的,紧返来,紧返来阮身边。”
紧返来,紧返来,看似在唤回爱人的心,其实是在招唤失去的歌迷,但在有情人唱来,却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六零年代,几乎是“洪一峰时代”,《旧情绵绵》风靡全台,一九六二年,永新电影公司就请人编写《旧情绵绵》的剧本,由邵罗辉执导,商请洪一峰担任男主角,女主角是白蓉,剧情叙述一位音乐老师(洪一峰饰),到阿里山上的学校教书,和女主角发生恋情,却因女主角的父亲贪爱钱财,把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两人被迫分离,男主角因此专心音乐创作,发挥演奏天份,成了有名的音乐家。后来女主角的父亲后悔,女主角有名无实的丈夫也愿意成全他们,最后以喜剧收场,两人结为连理。这是台湾第一部充满音乐的影片,片中以《旧情绵绵》作主题曲,插曲有《快乐的牧场》、《采槟榔》、《青春爱恋》、《摇子调》等十余首,并由“洪一峰合唱团”赞助演唱。
继《旧情绵绵》之后,接着还拍过《何时再相逢》、《祝你幸福》两部电影,洪一峰还为《何时再相逢》写电影主题曲。
当时电影公司来和他洽谈拍电影事宜时,洪一峰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好吧!自己既没经验又不会演戏。”但经不起电影公司的劝说,加以编剧配合他不喜欢说话的个性,整部电影给他的口白并不多。回想拍电影的心情,洪一峰表示,每次拍电影时就好紧张,一离开片场就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电影播出后自己重看,又会自责;这个表情应该怎样会比较好,这个眼神如果更温柔一点效果会更好。这种有点吹毛求疵的自我要求,让他在拍过三部电影后,就再也不肯进片场了。
箝制的年代转往日本发展
一九六一年,组“洪一峰歌舞团”,全台巡回公演,除由洪一峰担纲演出外,纪露霞、张淑美、张美云都在歌舞团驻唱过,所到之处大受欢迎。在此同时洪一峰受聘到日本,在位于银座属东宝影片公司的日本剧场演唱,日本剧场在日本是相当顶级的演出场所。据洪一峰表示,六零年代,日本剧场的舞台设计、声光效果,远远超越台湾。
这样辉煌的荣景在国民政府有计划的箝制下,规定电视台一天只能唱两首闽南语歌,每首歌演唱前还要先送审,一时之间,闽南语歌曲被评为没有水准的靡靡之音,所有靠闽南语歌生活的词曲创作者、唱片公司、歌星,都失去舞台,成了失业人口。在这段禁锢的时期,令洪一峰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到电视台录影,他就唱自己写的《宝岛四季谣》:
“春天时,草山……”
导播突然喊停,一头雾水的洪一峰随即被要求将“草山”改成“阳明山”,不改就不能唱,洪一峰只好临时更改歌词才能顺利录影。
由于在日本剧场的演唱受欢迎,闽南语歌被禁后,洪一峰转往日本发展,与日籍文艺作家川内康范(《我比谁都爱你》作词者)合作写歌,在当时,日本人对着作权也不尊重,他和川内康范合写的歌,发表时,作曲挂的却是别人,一个叫麻布十郎的,后来洪一峰的儿子洪荣宏在台湾的光美唱片重唱这首《纯情的梦》,作曲者才改回洪一峰的名字。
福气的人音乐常伴左右
八零年代初期,洪一峰的儿子洪荣宏成了闽南语歌曲的新偶像,洪一峰也再度提笔和歌谣创作界的老褡裆如叶俊麟、黄瑞祺合作为洪荣宏写新歌,《见面三分情》、《空思恋》、《爱情一斤值多少》、《港都夜曲》、《若无你怎有我》、《你着不通忘记》……,都是这个时期的作品。
在闽南语歌坛,像他们这样的父子档前所未见,尤以老一辈的台湾歌谣创作者,有感于创作不受重视,以及演艺圈内的复杂,都不愿子女进入演艺界。但洪一峰认为自己也是苦出来的,个性上也比较乐观,所以并不反对儿子进入演艺圈。尤其当儿子唱着自己写的歌时,只能用“心满意足”来形容。
十几年前在儿子洪荣宏的引领下,接受基督教,近年来开始圣乐的创作,在一叠圣诗手稿里,我们看到一首《福气的人》,旋律取自《思慕的人》,原来的歌词是:“我心内,思慕的人。”洪一峰将它改成:“我感受,主的恩典。”好唱易学,说不定会带起一股圣诗风潮。
从一九四六年写《蝶恋花》到现在的圣诗,半个世纪来,洪一峰见証闽南语歌曲的起伏与兴衰,尤其九零年代起,从林强的《向前行》到金门王和李炳辉的《流浪到淡水》,从《春天的花蕊》到《福尔摩沙咱的梦》,闽南语歌曲一直在改变,洪一峰的看法是:歌曲的转变,是世界性潮流,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喜好和表现,只要能创作出符合时代潮流又能融入乡土内涵的歌曲,没有什么不好。
从浪漫少年的《蝶恋花》、中年走红的《旧情绵绵》、有子承衣钵的《空思恋》,到接近宗教信仰所写的圣诗《福气的人》,洪一峰认为每个人都有他应该扮演的角色,幸运的是,所从事的工作正是自己所喜爱的,人们听着他的歌声,感到欢喜,欣赏他的音乐创作,觉得心情愉悦,对洪一峰来说,这就是一种成就,也是督促他继续学习的原动力。(文/郭丽娟)
洪一峰生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