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评：香港电影踏入了新的“黄金时代”

《天水围的夜与雾》剧照

　　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港产片已经闯过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的低谷，而真实触摸到了复苏崛起的心跳，新一代港产片的鲜明特质已经显现出来。

　　重整旗鼓的“港产片”一度被曾志伟等香港电影人认为“味道全失”——与内地的大量合作早就让港产片脱胎换骨了，除杜琪峰、许鞍华等人还在孤傲坚持，剩下来的，多半成了内地文艺嫁接商业类型的奇特产物。但2009年以来以及2010年春节档期的多部港产片还是让人由衷地挑起大拇指，比起内地的盲目与浮躁，港产片显得冷静和真诚。从某种程度上说，香港电影依稀踏入了新的“黄金时代”。

　　一起灭门惨案，两个悲剧性人物，三个反复追忆的局外人……2009年，许鞍华的《天水围的夜与雾》就在提前告知答案的情况下为观众揭开了一起暴力血案的帷幕，让我们仔细审视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发生的。故事来源于真实事件：四川妓女王晓玲在深圳遭遇香港装修工李森，两人萌生爱情。李森把晓玲带到香港天水围生下一对双胞胎，孩子长大后，游手好闲的李森在扭曲挣扎的猜忌之中杀死母女三人。这部简单的剧情片令人惊讶地厚重、细腻和饱满，就算给它戴上“年度华语电影”的桂冠恐怕也不为过。与《天水围的日与夜》不同，许鞍华这部姊妹篇具有更加宽广的胸怀：女性的悲剧命运源于何处，又在哪里了结？男人的暴力是人性迷失，还是源于情感的挫败？电影中有一些童话般的镜头——雾蒙蒙的四川农村、孩童时期的晓玲、不期而遇的大雨，这似乎是许鞍华对乡村道德的质疑，也是对电影理念的自我逼问。

　　比起这部优秀之作，《意外》也让人“意外”。这是一部披着商业悬疑外衣的“人性”电影，导演郑保瑞是银河映像的新人，风格难免受到“银河大师”杜琪峰的影响。意外的杀人方式，意外的转折，意外的结局，作为今年威尼斯电影节的参赛作品，《意外》的后半部分稍有疲态，但精彩阐释了“疑心生暗鬼”的浅显道理。与之接近的是《窃听风云》，它对人性的挖掘令人信服。　

　　尔冬升的《新宿事件》也不乏力度，把一个国内电影人很少触及的赴日劳工题材驾驭得另类而悲壮，保留了港产动作电影的优势，又兼具细腻流畅的情感表达。从《旺角黑夜》到《门徒》再到《新宿事件》，尔冬升从未丢弃骨子里的人文坚持。

　　如果说港产电影《大搜查》《PTU2》《亲密》《保持爱你》《爱情故事》等等还有十足小品味的话，那么《十月围城》则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大片，尽管这是一部还需要从历史观和故事逻辑上被细究的纯商业电影，但它呈现出更接近好莱坞惊险大片（如《卡桑德拉大桥》《劫金风暴》）必备的节奏感和细节要素，煽情段落也有板有眼，终于让观众像捡拾到美丽贝壳一样在一大堆搞笑片的潮汐中重获感动。

　　进入虎年，春节档期更是满眼港产片：《新花田喜事》《锦衣卫》《苏乞儿》《72家租客》《财神到》《全城热恋》等均牢牢占据票房前列，不难发现，这批电影的优势既有港式无厘头喜剧渊源，更有“独步天下”的动作设计，也有效仿《建国大业》的明星阵容；对比2009年众多国产搞笑片，这批“好看”的港产片确令内地电影汗颜。

　　自《无间道》开始，当越来越多地援用内地的人、财、物，港产片其实并未丢掉其类型电影的精髓，相反，近年来的港产片让人看到了它在更高层面上整合资源、大胆创新的野心。回忆2006年来的《如果爱》《墨攻》《PTU》《放逐》《铁三角》《新警察故事》《投名状》等一批优秀之作及2009－2010年的几部佳构，我们恍然发现，香港电影其实撑起了国产电影“后大片时代”的半壁江山。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港产片已经闯过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的低谷而真实触摸到了复苏崛起的心跳，新一代港产片的鲜明特质已经显现出来——坦诚务实的商业态度，圆熟沉稳的叙事技巧，生动诱人的故事情节，值得信赖的人物性格，还算靠谱的宣传炒作，以及难能可贵的个性坚守。

　　商业与艺术的尽量融合是新一代港产片的努力方向。如《天水围的夜与雾》，罗生门式的叙事视角卓尔不群，但更难得的是对香港回归之后物质和道德困境的反思，片中“白衬衫下的黑乳罩”以及暴怒的李森打死一条狗的细节都惊心动魄，而灭门惨案的“外包装”已经足够吸引观众屏住呼吸。杜琪峰的《复仇》以及《窃听风云》《意外》则很重视把故事讲好的同时又袒露复杂的人性，比之内地很多故事粗糙、人物苍白的“大片”，这样的商业电影无疑行走在正确的方向上。仔细打量，尽管这些年来的港产片还是泥沙俱下、良莠不齐，优秀之作也还存在过于工巧刻意，人物塑造仍嫌单薄平面等劣势，但基本维持了相当水准，一批港产片导演的诚意和拼劲已足以带给内地电影太多的启示。

　　2009年至今，我们既看到《建国大业》《三枪拍案惊奇》这类国产大片票房的全线飘红，也听到越来越多的苛责谩骂，既在感叹内地电影数量日益攀高，也在感慨跟风炒作日益严重；一方面在为“大片”们的奢华阵容惊叹，一方面又感叹张艺谋这样的准大师已迷失自我……既然商业的浪潮无可逆拒，不如认真审视一下类型片历史更久远的香港同行们，看看他们到底交出了一份怎样的成绩单，是否能从中汲取最基本的技艺与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