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伦：李安确实干得不错

［“神”之一面］

伍迪·艾伦的新作《卡姗德拉之梦》在威尼斯放映后并没有获得好评，出于对大师的尊敬和忌惮，几位国外同行在采访之前均商议不要太多提及这部电影的恶评。不过，他本人对此却非常坦然。

记者（以下简称记）：作为一位成功的导演，您是否担心您的影片遭遇恶评？

伍迪·艾伦（以下简称伍迪）：我很早以前担心过。我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一直在想：成功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奇迹般的变化，我将身处人们爱戴的制高点，但如果我失败了，一切就不那么美好了。但后来我发现，我成功时其实没什么特别棒的事发生，而我失败时似乎也没那么可怕。现在，我每年是不是在做电影都无所谓，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我只是想做好下一部电影。我希望他们能喜欢———不喜欢我又能怎么办呢？强迫他们喜欢？告诉他们如果没人看的话下部片子就缺钱投资？呵呵，无所谓的。

记：在拍过的这么多电影中，你对哪一部感到最满意？

伍迪：我从没有过回头去影院看电影的习惯，唯一看过的就是《赛末点》。完成《赛末点》的时候我是最高兴的一个，这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个作品。如果有机会再拍一部电影的话，我想拍一部自认为很好很棒的电影、不让自己感到羞愧遗憾的电影。

记：电影生涯有什么遗憾？

伍迪：我从小的愿望是做一个像伯格曼、费里尼、安东尼奥尼那样的严肃片导演，结果却成了一名黑色喜剧的专家，这令我很遗憾。我很想拍严肃的悲剧，可一开始我就拍喜剧，人们认识的我也只是一个喜剧家，不想给我钱去拍任何严肃的东西。何况在喜剧方面我也很成功，所以我只好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来。

记：在电影越来越商业化的环境下，您觉得您多大程度上是个商人？

伍迪：我不是个成功的商人。对于做生意这回事儿，我向来没什么兴趣。我没有什么特别卖座的电影，总是为了追求艺术自由而牺牲商业利益。我电影的预算总是很少，这部片子就只花了1500万美元。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会后悔我应该赚更多的钱，但我只是没兴趣而已。我也许应该像斯蒂文·马丁之类的人，他们是那样富有，甚至拥有私人机场，但我从来都不是那个世界的人，甚至从来没有接近过那个世界。

记：您看过华语电影么？您对华语电影有什么评价？

伍迪：我去年看了些中国影片，它们和美国电影、欧洲电影是如此不同。华人导演的作品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李安的《冰风暴》，里面的暴风雪是一幅很美的画卷，摄影镜头很出色，也许是那时我所见过最棒的电影了。之后我就追看李安的片子，包括《断背山》。我还没看过《色，戒》，我想我会去看看。李安确实干得不错，他已是最重要导演之一了。

［人之一面］

一场和养女的婚姻把伍迪·艾伦从导演推到明星的前台，近些年来，他越来越习惯于出现在电影节等各种公共场合，他年轻的韩裔妻子总是陪伴在身边，这次在威尼斯也不例外。72岁的伍迪·艾伦说他享受自己现在的生活，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老去，担心有一天醒来不再如此充满活力。

记：我们都知道您年纪不小了，导演和编剧都是极其累人的工作，你会不会担心某一天失去创作的精力？

伍迪：至少目前来讲我还是十分幸运。我来自于一个长寿的家庭，父亲活了100岁，母亲活了95岁，我现在仍然能保持良好的状态。我不敢保证哪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我希望它越晚越好。

记：那我们以后还会看到您的电影么？您喜欢当演员，那以后您还会演电影么？

伍迪：我肯定还会再拍更多的电影，因为还有那么多的故事可讲。当演员也是我孩提时候就有的梦想，我现在之所以不怎么演电影了，是因为有些事不一样了。其中之一是我老了，无法再演浪漫的角色了———想象一下，如果要我在电影中坐在女主角面前，透过烛光看着她，然后吻她……这些镜头曾经很有意思，但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了，所以我已经不在乎是否要演出，因为演出所有的乐趣就在于扮演那个浪漫的角色。最近也有些朋友请我客串，可演的都是大学教授、心理医生之类的角色，那还是算了吧，哈哈。

记：你之前的作品中，犯罪都是因为性，现在的则更多是因为谋杀，这是否也跟年龄有关？

伍迪：电影作品通常都和生活有关系（做鬼脸状）。所以，所以我不能像以前那么再关注性了。

记：您曾说过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给你带来了很多满足，那这是否体现在您的作品中了呢？

伍迪：并不是体现在工作的内容中，而是体现在工作的氛围中。我有一个能使我多产的工作氛围，而恰恰是这个给我带来了很多满足。从而使我能（创造新的音乐作品），带着我的爵士乐队巡回演出、让我搞影视创作。是家庭成员的鼓励与支持造就了我，我才能这样有源源不断的作品问世。

采访手记

对电影节来说，导演是比演员更值得尊重的明星，何况是伍迪·艾伦这样殿堂级的大师，在威尼斯更是受到了记者和影迷的疯狂追捧。联系到他的采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晨报记者从电影节开始前就和电影《卡姗德拉之梦》的发行公司和公关公司联系，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封邮件，才终于有机会成为唯一受邀华语媒体，和全球仅有的几家英文媒体记者一起，坐在伍迪·艾伦对面。

已经上了年纪的白发老头，穿着一件灰色衬衫朴素地坐在沙发上，坐着不说话的时候，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露出思考迟缓的神情，而当采访的交谈一开始，伍迪·艾伦整个人仿佛重新找到青春一样，思维敏捷、妙语连珠。对那些敏感的票房问题、家庭问题他也毫不回避，半个小时的对话时间就那样不知不觉地悄悄溜走了。

通常说来，这种小规模的访问因为采访对象的着装都比较随便，记者被要求不许拍照，但采访结束几位外国同行忍不住坏了“规矩”要求和伍迪·艾伦合影留念。因为晨报记者带的单反相机伍迪·艾伦的助手怎么也不会使，因此，在和伍迪·艾伦一起摆了1分钟的造型之后，只能放弃，面对有些不甘心的记者，伍迪·艾伦友善地笑笑说：“对不起，下一次吧。”天啊，下次要到哪一次？而这大概也是此次威尼斯之行的最大遗憾了。